灼灼其华

【温雁长篇】世无绝对 08

魔氛古洞深处极为广阔,洞顶无数天然石峰倒悬,受重力所引,尽成尖锐之角凸起密布;洞阔而暗,只在洞壁凹处点着数盏青油灯,徒劳无功的照着死寂的大殿。

十几层石阶的尽头,一张沉重冰冷的石椅矗立在平台之上,旁边端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全身上下严密的裹着厚重发暗的披风,色调浓重得几乎和身后的石壁溶为一体。

 

他的脚下,带伤化光而返的灰影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又何必怕成这样,你又不是我的属下,所做所为不需要向我汇报。”那高大的身影动了一下,披风下露出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来,漫不经心的在石椅上轻拍。

那人说话语气也意外的温和,听不出丝毫的不悦。但灰影却更怕了,整个人都几乎趴伏在地上,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说话也不利落了

“雁..雁王能追踪到这里,都是在下的无能,更因此暴露了洞主您经营百年的所在,在下真是百死难辞一咎,在下.....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够,但还求洞主看在我平日巡....巡守不敢松懈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在下必然....必然戴罪立功,誓杀雁王。”

“喔?让你杀,你杀得了吗?不过.......”披风下的男人话峰一转,拍石椅的手倒是一停:“既然你说戴罪立功,那我不妨给你一个机会,成与不成,端看你自己把握。若是成了,你日常惯服的灻融丸我还会照常给你,若是不成......呵呵,”

灰影身体一颤,想不到暂时还能留得命在,一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洞主放心!在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还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披风下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只煞白无色的手在空中一挥,一只赤褐密封的小木匣正抛到灰影怀中:“我会告诉你此物用法。至于怎么施用在雁王身上,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而你只有把握这一次的活命机会,否则灻融丸发作,那万蚁噬心至极的感觉,你恐怕不再想一次领会。”

听到最后一句灰影亡魂俱冒,磕头如蒜捣的接了下去:“在下若是不成,也不敢回来再见洞主,自然是找一处不碍眼的地方等死。”

 

灰影退下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暗处响起:“蠢笨如此,他活该到死也不知自己只是个引棋的棋子而已。”

“错了,目前身为死士的价值尚在。”掩在披风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在石椅中坐了下去,从动作上来看倒是心情惬意得很:“其它的安排都妥当了吗?”

“禀洞主,洞里的六长老已经出动了四位,由他们前面拦截,怎样都会拿下雁王一血。而洞内其它的埋伏也已经设好,再加上洞主的最后设计,这伏杀之局,雁王怎看都是难逃生天。”

 

“很好,依计划行事。就算万一有失,应龙师也该回来收拾残局了。毕竟他才是主角。”

 

 

魔氛古洞洞内,满头银发苍苍的老者口出呛言后,就手持拐杖蹲守在黑暗黝湿的角落静待猎物落网。

洞里是百年来不见天日的漆黑,洞口处虽有光明几许,但这微弱光线在透过雾霭后,也太无力了些,充其量只能在洞口数米处止步。

任何人都非常清楚,雁王若要出击,明暗对调之下,不占丝毫的地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不管是洞里的魔,还是洞外的人。

 

“接下来你要如何呢?雁王,哪怕是只鸟儿,在展翅飞入绝地的那一刻,也必定会在我手里变成一只死鸟啊。”老者的手捏见血封喉的毒针,脸上浮起势在必得的微笑。

 

老者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数声哨音,声短而急,有如雀鸣,然后就是一团黑影飞速迅捷的掠进洞中上空,

听出这哨音乃是墨家弟子传讯之用,老者顿时身形暴起,扣了三枚毒针狠狠射过去,可怜那团黑影挣扎都没有来得及就从空中直坠而下,悄无声息萎于尘泥。

不对!这是?!

老者心念甫动之下,下意识向洞外看去,还未抬头,耳边已是断云石裂帛之声大作。

三颗断云石带着悠长真气,势能穿云,快如闪电的飞进洞中,于空中一转判断方位后,毫不停顿的划着完全无法捉摸的轨迹,朝刚刚施发毒针的始作俑者袭来。

事故起变之快,袭击之突兀,直让老者措手不及,完全失了武者该有的反应。

老皱的手刚要抬起格挡,一颗断云石就狠狠砸在胸口上,另外两颗则是强力的助攻,各自无比精准的击在他双臂手肘处,可怜银发老者瞬间麻了半身,连暗器都来不及发,断云石的大力就把他砸得整个人都向后飞出去,背脊撞在石壁上痛得他连针都捏不住,更别说能一时站起来。

“第一颗断云石可以感应到对手的内力而爆发,是埋击设伏的首选。”

随着低沉而略带杀气的话语,雁王堂而皇之的进入魔氛古洞,视线四下一扫,随即向着惊怒交加的银发老者走去

“老人家,你太过轻举妄动了。”

无视老者的杀人目光,雁王态度温和的拎起老者一只手臂,把他从地面上扶起:“一只随处可见的飞鸟和那一瞬间误闯,再加上一个伪装进击的假象,就让老人家有所动作,这也未免失了尊者应有的小心。但我相信阁下只是一时的糊涂,您仍不失是个聪明人。您说对吧?”

举止谦和有礼的雁王,还顺带帮忙拂了拂老者衣上的泥土。

雁王拎着老者的手臂也不见得使力,老者却觉自身连动一下手指都是艰难,而且离雁王越近,雁王身上的煞气就越像是有形之物能够触及,仿佛是来自地狱血海的化身。

这直入脑海的认知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雁王又开口说话了:“还未请教阁下之大名?”

老者牙咬得阁阁响,雁王的另一只手离他的胸口要害只有尺许,雁王现在看来没有举动,但若其真气内力一旦收发,他哪里还有得命在?

“老朽....老朽八云藻。”

“八云藻,原来阁下是来自东瀛出云氏,真是失敬。”

恰在意料之中的回答,雁王闻言微微低头算是见礼:“所以,我刚才就在好奇,魔界,和刚出的异界这两界之间的联系究竟已经存在多久了呢?”

“你!你说什么?”老者乍听之下,如遭重击,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原本就嘶哑嗓音带上不可置信的颤音,更显枯涩之极。

“很难猜吗?你刚刚形容我时用了一个很有趣的词,芥末。芥末一向是东瀛人的说法,而在中原,由于车马不达的缘故,别说芥末这物并不为中原人所周知,连沿海一带之人听过它的都极少。所以你那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就很耐人寻味了。证明了你不是来自东瀛,至少也该和东瀛之事物息息相关。”

雁王的不紧不慢的耐心解释,换来的是八云藻的脸色青白不定:“雁王你.....你....”

“而你的姓名---八云藻,这个明显来自出云国的姓氏,也是很有意思。出云国是东瀛传说纷纭的地界,由此地产出为数众多的出云神话传说来看,其中出没的异界之人该不少才是。还有你刚刚射出的毒针.......”

雁王左手一扬,洞口趴伏于地的鸟尸所中之毒针顿时被雁王内力所引,并排激飞而来,无一例外钉到老者脚下

雁王:“你毒针上特有的药液气味,和数天前在月凝湾地界,苗疆军长风逍遥和数名异界之人交手时,地面上遗留的毒粉味道非常相似。虽然两者成分尚不能辩,但是如果我推断说尊者毒针之毒和异境之毒应属同源同根,也该是八九不离十吧?”

想不到自己无心的呛言和名姓就让雁王捕捉到了这么多实效的信息,八云藻额上汗珠涔涔而落,他今日方知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雁王的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他还未见底的武力,而在于其判断观察之精准,远远超出他对智者这一词的理解。

但雁王还有着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上面的推测恰好正确,那尊者身为异界之人,却和魔界交从甚密,甚至已是魔之下属,这也真让我惊讶。于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那就是元邪皇之后,日趋西山衰落的魔界和这刚浮出水面的异界,已经暗中来往多久了?魔界想要借势东山再起还是异界想要借魔界这一地域打开与九界相连的通道?这个答案,我相信尊者可以告诉在下一二了。”

说到最后的问题,雁王的鎏金眼眸在暗中一闪,其中隐藏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八云藻铁青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随即咬紧了牙关闭口不言。

雁王的问题,他一介小小的妖还不敢回答,也无论如何不能回答。

畏惧之余,他只是说不出的恼怒,一时大意贸然出手,让雁王抢占了先机,这究竟算不算是老马失蹄?输得莫名其妙,一团窝囊不提,先前说好随时接应的同伴为何还不现身救援?难道都已经未战先怯?

不可能啊,洞主的命令谁敢违抗,是活得不耐烦吗?

还是说他们当真的不顾自己死活?不不,一定是还另有什么进攻打算。

 

洞内暗色沉寂,只余空谷风声隐隐,短暂的沉默中,雁王压迫逼人的气场近在咫尺,压得妖界老者呼吸都说不出的艰难,周围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中,八云藻后背的衣服都被他自己不断冒出的冷汗洇湿了。

 

雁王突然笑了一声,放开扶在八云藻胳膊上的手,人也一瞬间收敛了身上的煞气。八云藻顿时觉得身上一轻,胸中终于能透出一口长气。但刚才的紧张压抑也足以让他整个人几乎虚脱。于是很不争气的,在雁王的松手同时,他也两腿一软再度萎顿在地。

黑暗中,雁王略低了头,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和颜悦色:“刚才的问题,如果尊者不想回答那便不用回答,但接下来的这个问题,你若还想有活命的机会,就要好好考虑后再回答我。”

雁王停了一下“-----你们派出了谁去对付神蛊温皇?”

“神蛊温皇?”八云藻呆了一下:“神蛊温皇?老朽没听说过。”

雁王闻言微微阖上双目:“那很遗憾,出于某些原因,我对这个问题尚没有等待的耐心。”

 

话声甫落,雁王已然出手,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八云藻只觉得脖颈一凉,雁王的右手已紧扣在他咽喉之上,清楚感觉到雁王施加在自己枯瘦脖子上惊人指力,老者惊骇之下,耳边已经听到自己颈骨骨节受挤压而发出的咔咔做响之声

黑暗中,雁王语气森冷:“是捏断你的喉咙还是扭断你的脖子好呢?”

老者亡魂俱冒,嘶声道:“我说!我说!是疆主,疆主他在一个时辰前已离开洞中了!”

“疆主?凶岳疆朝东岳武象应龙师吗?”

“是。”八云藻身体抖如筛糠。

“呵,他带了多少人马去围炉温皇?”

问到围炉时,老者只觉扣在他脖子上的指力加重了一些,这下子别说维持正常呼吸,喉管几乎都要被捏断了,八云藻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咝咝的往肺里抽气,一边断断续续说

“只有疆主一人出去,没有其它人跟....跟随...”

“对付神蛊温皇的只有一人?你在说笑吗?”雁王冷笑,鎏金眼神异常冷厉,按在八云藻脖子上的五指逐渐收拢:“我说过了,我现在并没有耐心。”

 

“真的,只有疆主一人出去!”

八云藻此时骇极了雁王,看雁王不信,忍不住都要嗷起来。

雁王慢慢放开了手,老者肺里乍然呼吸到空气,跪在地上不住呛咳,死里逃生后身上全是一层层的冷汗。

应龙师...神蛊温皇....雁王没有看他,只是皱眉看着洞顶,一时有点出神。

 

绝好的机会!!八云藻心思迅速活络起来,一边兀自假装呛咳,另一只枯瘦如残的手已偷偷探入腰间,趁雁王神思不觉,咳到最后一声,老者身形突然暴起,一把淬毒的蓝色利刃直刺雁王面门。这么近的距离,临变仓促,任是再厉害的高手也难逃出生天。

自知这是搏命一击,不成功,便无脱身活命之机,八云藻这一出手狠厉非常,待雁王惊觉时,毒刃劲风已然袭体。

身后已是石壁,退无可退。

电光石火之中,刺来的淬毒蓝色剑刃上的丝丝寒光,映亮了雁王隐含着怒意的眼。


评论(4)

热度(69)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